手,比山高。
脚,比路长。
徐传江就是这样的人。
16年,他钉在码头上,亲手卸的货,能堆起几座山……
建筑小工
1989年秋,徐传江19岁。
刚初中毕业,他拎着铺盖卷,开始打工生活。
那时,用人不讲究啥条件,只要肯吃苦,能扛活,就不会饿肚子。
那一年,在日照小滩建筑公司,徐传江找到一份活儿:和水泥,推砖块,扎钢筋……
街道花花绿绿,楼房比电线杆子高,一天还能挣5块8毛钱。徐传江觉得,这比窝在家里拾粪球、拉牛车有意思多了。
徐传江话不多,手轻腿快,干起活儿不蜷力气。钉模板,递钉子,拴铁丝,和水泥……大师傅们休息时,他还主动帮着抹几下墙。师傅们喜欢他,也愿意多教他几手。
建筑工地必须瞅着老天脸色开工,一到阴历十月,基本上就停工了。徐传江只能暂时告别这座城市,回到老家待着。
码头装卸工
1992年,日照港要招一批农民装卸工,徐传江到了当时的港务局第二装卸公司。
他有了第二份活儿——码头装卸工。那时,装卸货物,主要靠肩扛手抱。
徐传江在装卸6班,共8个人,主要负责从垛上抱水泥。一天能挣10块钱,这碗饭不好吃。
每天,他们要抱完600吨水泥,一吨20包。平均下来,每人每天要抱1500包。每天12个小时,刨去1小时吃饭,剩下的光景都是抱着一袋袋水泥熬过来的。
一开始,徐传江不会使劲,单凭年轻人的蛮力。没多久,10个手指肚磨得血肉模糊。吃饭时不敢端碗,索性趴在桌子上用口啃。
一来二去,徐传江摸索出一个门道:抱水泥,用手掌发力,速度快,手指也不会受伤。
徐传江个头矮,抱着80公斤重的袋装大豆装车,他脑子活泛,找了一个高个子做搭档。他弯腰就地抱货,搭档顺手就能接货装车,两相省力。
在班组里,数徐传江年龄最小,体力也好。每次他干完了,都会主动帮一下别人。
每天,理货账本上都会公示出各班抱水泥的吨数和件数。当看到6班排名靠前时,徐传江打心眼里高兴:“吆喝出去,也好听!”
副班长
1993年夏,徐传江老家几个同学到城里看海,顺便来码头看看他。
当时,他正在1号泊位舱内装水泥,拿下口罩,吓了同学们一大跳。整个人就像一只大猩猩,除了嘴巴四周一圈白的,剩下全黑乎乎的。打一个哈欠,一缕子水泥和鼻涕的混合物,会从他的鼻孔里淌出来。
同学们瞅着他那个样,纷纷劝他改行。临走前,还好心好意撂下了几句话,“抱水泥能有多大出息?恐怕连老婆也娶不上。”
徐传江心里觉得,他们是读书的,自己是装卸工。打那以后,再有同学来找他,他就托工友传话,“他今天没来上班。”
“谁说抱水泥,就低人一等?”徐传江不服气,心想一定要干出个样来,让大家瞧瞧。
每天,他提前一小时来到更衣室,换衣服,打扫卫生,最早到工具库领工具,这样既不耽误开工,又能多做活。有一次装水泥船,他们8个人创下了垛装船单班作业650吨的最高记录。
1994年,徐传江成了装卸6班副班长。这个岗位不仅要能干活,还要懂管理。
“你吆喝那两声,还不如上去干一下。”徐传江觉得自己辈分小,在别人面前指手画脚,人家也不会服。他力争活干得比别人多,又积极配合班长的工作。连续三年,6班都被评为公司基层先进班组。
班长
1997年,徐传江成为装卸9班班长,也是全队4个农民工班长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当时,9班新组建,是全队最差的一个班。十三四个人,一晚上只干四五十吨的货,要质量没质量,要效率没效率。
怎样带着兄弟们安安全全多挣钱?
9班有了条条杠杠:零工分配民主公开化,班员管理人性化,顾客满意是最高标准……
拿卸白糖来说,数9班干得最漂亮。他们为什么能在白色糖袋上留不下一个脚印?都自带新鞋,下舱前先换鞋。随身带着抹布和针线包,遇到破包就缝一下,包上有脏的地方,就擦一下。
“这就像买化肥,里面都一样,但大家还是愿意挑个袋子干净的。”徐传江解释。
2003年,9班转入了矿砂发运专业班,主要负责车皮的发运。
在用铁丝捆绑车门扣铁过程中,徐传江和弟兄们琢磨出一个“专利”——铁丝紧固器。成本只有几元钱,一个人顶三个人的效率。最后,9班的这个点子一直推广到了宁波港务局。
从1998年至今,9班连续8年被评为“先进班组”,徐传江也多次获得“优秀班组长”和“十佳优质服务标兵”等称号;2005年,他被日照市评为日照市首届十大杰出务工青年;2006年,他又获得日照市五一劳动奖章。
兄弟们
几年前,徐传江班里的杨丛坤突发急性胃炎,正干着活儿晕倒了。当时,正赶上农忙,杨家眼巴巴指望着他请假回家。
徐传江听说了,叫上五六个兄弟,骑摩托车赶到杨家下地干活。
杨久涛,现为20班的班长,是徐传江一手培养出来的。他说,老班长从不会偏袒谁,对兄弟们一碗水端平。
哪个兄弟累了、渴了,徐传江就主动去打点水;哪个车皮没装好,他就上去帮一把。有一次,突然下雨了,徐传江一个人骑摩托车,冒雨到离工地五六里路远的装卸楼,给兄弟们拿来了雨具。
“在一块干长了,有感情。”杨久涛说,兄弟们都服老班长。
有人曾问徐传江,你现在做装卸,是吃不愁,穿不愁,但你50岁以后怎么弄?徐传江说,他有时心里也打鼓,现在的身份,别管干多少年,终究也是一个临时工。
但徐传江舍不得这帮弟兄。
他经常开导大家,还把企业和职工关系比做水和鱼,“水涨了,鱼才能活。”
媳妇儿
徐传江28岁结的婚。
在他老家,二十五岁之前还没娶媳妇,就离打光棍不远了。“要房没房,要车没车,谁能跟?”那几年,徐传江很自卑。
他的媳妇叫张念兰,岚山区巨峰镇人。
徐传江的邻居是张念兰的亲戚。亲戚一说和,两人见了面。
张念兰第一眼可真没瞧上徐传江,土里土气,个子不高,脸还那么黑。张念兰说起这事,还嗤嗤笑个不停,“稀里糊涂嫁给了他”。
去年夏天,受台风影响,日照泼了一场大雨。徐家距海边也有三里路,地势很低,海一涨潮,下水道就倒灌。
当晚1点多,两口子被邻居家吵醒了,打开灯一看,傻了眼:苹果漂着,瓷缸里的花生油漂着,屋里进水有50多公分深了。这下可好,从凌晨1点到5点,两口子一直拿盆子往外舀水。
那天,徐传江正赶上白班,早晨6点就得走。家里这个烂摊子也就留给了媳妇。
当晚,张念兰站在水里炒了一个菜,瞅着煤气罐斜倒在水里,吧嗒吧嗒掉眼泪。
提起这件事,徐传江蛮惭愧。他也知道媳妇关节不好,不能长时间泡在水里。“港上20多个弟兄都去了,我不过去怎么行?”他开玩笑安慰媳妇,小鱼在他们床底蹦蹬了一个晚上,也很浪漫的。
劳动模范
装卸工没户口,今天来了明天走,徐传江却一干就是16年。
“无论干啥,时间长了都会干出感情。”徐传江说,虽然在经济上和正式工有差距,但他觉得很知足,每月工资打在小本本上,也能像正式工一样当劳模。
“干起活来,没把自己当临时工,就像在家种自己的地一样。”徐传江说。
徐传江早晨走得早,一般不在家吃早饭。媳妇给他包上一些煎饼、方便面,一到码头,一到现场,一听吆喝,往往就顾不上吃了。
这些年,徐传江得了不少荣誉。有人对他说,传江啊,你现在已经成名人了,别那么干了。“给我这个荣誉,不是让我守着这个金山银山,而是让我以后做得更好。”徐传江心里很亮堂,他可不想让别人在背后戳戳点点。
去年,集团公司搞样板班组评选,徐传江又学起了幻灯片。
他认为,东西学会了就是自己的,“人就像一池塘水,得有水流进来,又有水流出去!”
采访手记
16年,徐传江踏踏实实走自己的路,他很知足,没有这山望着那山高。
透过徐传江,我在想:如果城市建设离开农民工会是什么样?房子没人建了,道路没人铺了,马路没人扫了,写字楼、居民楼的快餐纯净水煤气罐没人送了……这些还不够吗?
目前,日照共有农民工43.7万人,其中外籍农民工有2.1万余人,他们广泛分布在全市的港口、建筑、机械制造和商贸流通等各个行业。农民工早已成为推动城市快速向前的万不可缺的中坚劳动力量。
“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这句话用来形容在城市里埋头苦干的农民工一点都不过分。
人生而平等。农民工也有喜怒哀乐,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多彩的梦想。农民工不应该仅仅是一群默默无闻的劳动工具,他们的福祉直接关系到整个社会的安定与和谐。
我们想说的是——
贯彻好、执行好所有涉及农民工进城落户、工资兑付、子女入学、社会保障、劳动权益的政策法规,是各级党委政府应该做的;
维护农民工的尊严、理解农民工的愿望、关怀农民工的身心,是每个公民应该做的;
而营造一个人人关心农民工、善待农民工、帮助农民工的浓厚氛围,则是全社会应该做的。
■诚邀:
您怎样看城市里的农民工兄弟?您了解农民工吗?当媒体充斥着越来越多谈论农民工的声音时候,怎么能缺少您的参与呢!关注农民工,关怀农民工,从说出您的观点和故事开始。热线电话:0633—8790005,13306331102;电子邮箱:06331102@163.com
图片说明:徐传江说,他长得不“上像”,要拍就拍拍他的工具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