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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立君获“鲁奖”作品研讨会嘉宾发言实录

发布时间:2018-10-30 09:07:03

  金秋日照,丹桂飘香。10月28日上午,夏立君获鲁迅文学奖作品研讨会在日照举行,来自中国作家协会和山东省作家协会的作家、评论家及学者就获奖作品《时间的压力》进行了深入研讨。《时间的压力》是夏立君集中六七年时间,解读古人系列历史散文的结集。作者从先秦伟大诗人屈原开始,至明末少年英雄夏完淳结束,以系统的知识储备、卓越的哲思能力完成了对9位古人的深度解读,在时代精神与个人独见的结合中,表达了对传统的敬意与深刻反省。研讨会上,与会嘉宾从各角度对《时间的压力》进行了文本解读,对作家的创作特点进行了分析评价,内容精彩纷呈。现刊发各位嘉宾发言实录,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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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鲁敏

  用时间这杆秤来衡量

  让我们回到文本。我是写小说的,谈散文的时候不多。《时间的压力》是一部有集大成气象的散文,因此我更愿意以读者的身份跟各位分享对这部作品的阅读感受。作品中的关键词是“时间”,“时间”就像一杆秤。不妨用这杆秤来衡量一下“五个关系”。第一个,快与慢。是写作的快与慢。毫无疑问,夏立君是一个慢的作家。他的这一部二十万字的作品,九个人物,写了数年。除了准备,仅仅写作,每一篇耗时皆达半年之久。扪心自问,有几位作家能做到?在此过程中,夏立君是否会有“焦虑”?作为写作者,我是有焦虑的。三个月不见作品,似乎就没有存在感了。《时间的压力》惊醒了我。写作,再也不能贪恋快,慢,才是有力量的东西。在慢中,我们才能真正获得时间的馈赠。

  先拿他写李白与杜甫为例吧。很多人对李杜关系有很多不同角度的理解,有“八卦”的,也有史料性质的,还有非常主观的。夏立君的解读是开阔又独到的,令人耳目一新。李白篇是最能代表这部书丰富性的作品。这部作品是旁逸斜出的,也是博采众长的,有多种文本的复合吸纳,这种写作阅读量是很庞大的。他甚至还涉及到福柯、马斯洛等,进行心理学、哲学的知识储备。将西方心理学、哲学纳入历史审视人性透视,是很有力量的,对我们写这种文章是很有启发的。显然,在夏立君文本中,这方面的功夫还是很深厚。这需要大量的功课。这是只有慢,才能达到的。他已有的功夫,也是他脱颖而出的原因吧。第二个,长和短。这是生命的长与短。有的文章要对照着读。在《一个人的仪式》《少年的绝唱》中,作者写了他最喜欢的人物夏完淳,写了对夏完淳短暂生命之于家国忠烈的几百年后的寂寞回望。这部作品具备令我们反思蝇营狗苟生存的作用。现实中,仅仅为了肉身而努力的生存仍然是较普遍的。这具肉身的价值指向哪里?怎么指向理想、尊严,指向时代命运的关切、与家国交融的浓度和深度?面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夏完淳,我们会追问自己生命的意义,看看虚活的几十岁干了些什么。我有非常特别的感触。第三个,是轻与重。在时间的秤上,还可以放上生命的轻与重。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谈了轻与重。读《时间的压力》,有没有感觉出,有的时候,外界给你的东西并不是那么重的,你可以做很多自由的选择。那些沉重来自哪里?不论来自人对风骨的坚持,还是对人格的自我期许,均来自内心。作者笔下的人物,都有这种轻与重的选择。这部文本,提供了新鲜的有力的认知途径,产生对人格模式的理解深度。人和家国的关系,人和梦想的关系,在我们的时代有无这种模式?像曹操,他的这种人格模式是否已是千古绝唱?还是被我们消解了,被加入了嘈杂的浑浊的东西?这是很难简单判断的。《时间的压力》作出的判断是浑厚的。作品中还是做了很多这方面的努力的。作者用的仍然是古老的“春秋笔法”。写历史就是写当下。这些历史人物,都做了“重”的选择。第四个,前和后。没有人能够不承受历史的风霜。这是《锺山》主编贾梦玮先生的话。我们站在时间的长河中,打量古人,同时我们也会走进历史,成为后人打量的对象。我们今天的所作所为、所立所言、所述所作,有没有力量支撑起强大,给后人留下我们的风骨?当然不仅仅是文学本身,还有更多的文学之外的东西。这是一个渺茫而浩大的课题,这也是夏立君老师作品给我们的启发。第五个,就是主观和客观。关于时间,有个主观和客观的问题。这个问题,最早爱因斯坦在解释相对论的时候,讲了一个故事:听一个老教授枯燥的课,会觉得时间很长;跟一个浪漫的女性同乘一辆火车,你会觉得时间很短。在《时间的压力》里面,或者在文学的视野里,我们对时间亦能直观感受到主观与客观的二分法。从主观上,我们可能读了很多很多古人的书,但像夏老师这样读书的不多。他将漫长的客观的时间进行主观的消融,重新调整,然后选取重要的节点、重要的人物进行书写,使之像火把像星星一样明亮、浩大,这是一种很好的将客观时间化为主观时间的截取方式。对我们进行其他文体的写作提供了一种时间截取方式的参考,也可以说是技巧。像报告文学、非虚构,怎样把主观的意志、主观的审美融入文本,都是可以借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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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评论家中国作协办公厅主任李一鸣

  环境 、特质和态度造就了夏立君

  日照这片土地是文学的黄金之地,产生了刘勰、李存葆、赵德发、丁建元、夏立君等众多名家。有人说,泡菜的味道来自泡菜水的味道,作家的味道也来自土地的味道,这样一块黄金的土地,产生夏立君,其来有自。环境育人,环境出人,日照照人,优秀的作家总是在一个美好的环境里诞生的。夏立君的作品能够从卷帙浩繁的作品中脱颖而出,来自他个人的努力,来自这块土地的馈赠,也得益于日照市委、市政府对文学的特别重视。这里的气候养人,这里的文学环境育人。

  《时间的压力》之所以能够这样出彩,其独具的特质就在于:夏立君在9位先贤身上,志在呈现和建构中国人的文化人格。他笔下的人物,有的满怀家国情怀,背负沉重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对民族前途深情关注,对国家政治深入思考,对社会变革深度介入,对百姓生活深切体察,以强烈民族国家意识,展开“家国想象”和“家国叙事”,体现了对现实感性与理性、苦恋与批判、控诉与改造的复杂情感,映射出批判现实、改造社会、向往光明、摹化未来的精神折光,具有批判与建构双重的社会性人格。有的进退失据于山水与官场的泥淖,踯躅于儒家入世传统与道家出世追求的两难冲突,盘桓于回顾与前瞻的尴尬与矛盾之中,沉陷精神困境,呈现出彷徨型文化人格。有的面对纷杂时事,不愿委曲求全,警觉地保持与社会政治的疏离,把山水自然作为安顿灵魂的精神家园。独立于政治之外,对政治现实抱以否定态度;独立于主流思想之外,对社会主流文化保持距离;独立于内心世界,对回归自然、回归自由、回归内心怀有一种内驱冲动,葆有自觉追求;独立于高闲旷逸文本的创造,柔性表达对纷杂社会的反抗、对尘世生活的厌倦和对黑暗时政的忧愤,体现为一种独立的隐逸型人格。有的以山水自然作为理想王国,逍遥于山水的自由世界,寄寓了自由追求人生理想的浪漫情思,是为逍遥型人格。这些人物或旷达,或隐逸,或放诞,或温厚,狂与狷,愤激与闲适,华丽与素朴,幽默与庄重,冲淡与浓烈,纷呈于书卷。正是由于个体人生观的不同,才使他们的人生具有了兴味盎然、情味绵远、意味悠长、百味杂陈的魅力。夏立君笔下的9个人物看似少,其实涵盖了整体的人群、无穷的时间和旷远的空间,记录的是过往的世界,是现在的世界,也是未来的世界。文学作为人类把握世界的一种方式,也是人类精神的实现形式,必然寄寓作家在认识和表现世界中产生的思想观念、价值取向、审美情志、人格力量。夏立君对历史人物进行思想审视、心灵对话、审美端详,在政治史、思想史、社会史、文化史的大背景中,将每个人物与历史、与现实,与内心、与外在相联系,以此展开想象、抒情、思辨、探幽、叙事。他是在与历史对话,与人物对话,与自己对话,与民族对话,更是与世界对话、与现实对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中华立人,这是作家的创作取向,更是作品之能卓异的根本所在。从创作态度看,夏立君具有难得的静气和定力。静气是一个人修身的途径,定力的体现,致远的条件。缺乏定力静气,陷入浮躁,一门心思想着出名得奖,动辄一年几部长篇,不仅会戕害文艺,而且必然伤害整个社会精神生活。从夏立君的创作看,他用了六七年时间写这部书,差不多一年写一个人物,不能不让人惊叹他所葆有的“板凳须坐十年冷”的气度,静以修身、如如不动的心境,不随物流、不为境转,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的品质。枯灯静夜,远离纷扰,故而能定,定而能静,静而能安,安而能育,育而能得,保持了一种非常优秀的写作状态、写作境界。夏立君不仅有静气,可贵的是还有锐气。多少人在写历史和人物,但是,如何才能写好?如何才能写出是夏立君而不是李立君?他有他的原创性。概而言之,他敢于言他人之未言,立他人之未深论,发他人之不能发,达到了不同、不俗、不凡的品位。态度决定命运,态度决定特质。相信这片浩茫的土地、悠远的海洋,必然会出产更多金子一样的作品,在那背后,是金子一样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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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评论家现代文学馆副研究员张元珂

  有识见、有难度的写作

  《时间的压力》从众多作品中脱颖而出,其时代背景颇值得大家重视。如今,文学界都在强调中国作风、中国气派、中国方法,以凸显中国文学的本体特性;党和国家领导人在报告中多次指出当下文学创作“有高原无高峰”的弊端;由政府主导的全面复兴中国传统文化的时代课题正加速、有序地展开。在这种背景下,夏立君携其《时间的压力》突然立于中国当代文坛最前沿,并引发强烈关注,就具有非同寻常的时代意义。

  《时间的压力》又一次有效恢复和接续上了中国文人的传统血脉以及中国文学的精神传统。作者以中通古今的审美力和表达力,创作出了这部有深度有识见的作品,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精品力作。从整体上看,它格调大气、浑厚,表达有力度、有风骨,与那种萎靡游戏的、小情小调的、琐碎的、小格局的文学创作形成了鲜明对比。我这么说,并非说后一种创作无意义、无价值,而是说这种创作太多了,太同质化了,太肤浅了,而像夏立君这种具备大历史视野和宏大精神气象的创作太少了,而且,作者对中国历史与历史人物的独到阐释,特别是那些常不乏灵光慧思的识见,常让人备受启迪。所以一相比较,这部作品的出现就显得不同寻常。这部作品格外凸显审美主体的介入意识。作为作者的“我”始终在场,这个“我”有批判,有反思,有内省,有期待;这个“我”爱憎分明,毫不掩饰;这个“我”以强大的气场和力度进入历史,回到原典,可以说,“声音”足够强大、响亮。总之,这是有“我”的写作;《时间的压力》是处处有“我”的文本。一般而言,如果“作者声音”强力介入,声贝足够洪亮、强大,且无处不在,在现代写作中实乃大忌。但是,这部作品并没有让我产生阅读的突兀与不适感。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觉得这与作者的富有睿智的修辞实践密不可分。首先,将屈原、李白、陶渊明等人物的重要作品整体植入文本,实际上就完全、充分显示了被描写对象的“声音”的存在。这“声音”是原汁原味的。其次,作者与描写对象的对话机制确保了多种“声音”的交融,因而,“作者声音”反而被冲淡了不少。再次,将当下“声音”引入话语体系,比如《屈原》第五部分引入余秋雨有关屈原的看法,并对之进行反驳,实际上也进一步拓开了表达的空间。这三种“声音”的始终在场,也就生成了文本内部的“多音齐鸣”现象。这种实践值得深入研究。历史感与现实感交相辉映,也是颇值关注的向度。我们知道,在人类精神领域,历史人物、历史精神永远不死,一代代人与他们的对话、交流,且一直持续不断。“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进入历史的目的是为了走出历史,或者说,与历史对话实际上也就是与现代对话。夏立君显然是万千对话者中的一员,他和屈原、李白们的对话何其精彩,涉及历史文化与文人精神的方方面面。但我觉得,他的历史观始终是向外的,即通过对历史、历史人物的叩问而追根溯源,驱除积垢,反省自身,积蓄力量,为时代寻找继续前进的文化力量。因而,这也是一种有担当的写作。我阅读《时间的压力》总能体悟到鲁迅式的思维与思想。读《李斯:失落的家园》与《商鞅:历史深处的那块木头》,我读得脊背发凉。作者将专制文化中的那种糟粕,那种野蛮,那种非人的蛮荒之恶,从“祖坟”中刨出来。这意识与勇气何等珍贵!读《屈原》《李白》《陶渊明》,我被其对中国传统文人“婢妾心理”“婢妾意识”“婢妾形象”的发现、阐释与建构所深深折服。我觉得,“婢妾心理”是夏立君读史、读古人后的一个最具文化创造力的关键词,而对传统文人“婢妾心理”的揭示与表达应是这部作品最重要、最引人关注的主题。另外,这部作品所描写的九个人物都深陷“绝望”,比如屈原和夏完淳对故国现实的绝望,李白对功名仕途的绝望,司马迁对身体与人格的绝望。但他们都无一不反抗这种绝望。夏立君以其深刻的思想力和体悟力写活了他们由“绝望”到“反抗绝望”的过程。很显然,这是鲁迅的精神传统。鲁迅对民族劣根性,特别是对专制与奴性的揭批,对“立人”思想的倡导,以及对“反抗绝望”的生命哲学的表达,与夏立君对古人人格、人性、人品的发现与开掘,对“婢妾心理”“皇权意识”“丛林法则”等文化糟粕的不遗余力地揭示与批判,以及对被描写对象“绝望”境地与意识的充分体悟与展现,都是一脉相承的。不妨说,夏立君也接续了鲁迅的某些精神传统,在对这一主题的认识与表达方面做出了自己的可贵探索。总之,我觉得,在当代散文界,“夏立君式”写作是有难度的,有独到识见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我们首先得祝贺他。但我也有一个疑问,即他的这种写作还能持续多久,还会给我们持续带来惊喜吗?以识见和思想脱颖而出的夏立君及其《时间的压力》在未来会是怎样的传播与接受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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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王方晨

  历史散文写作的【正】途

  毫无疑问,作家获得重要文学奖项,是一个让作家作品在读者视野中更加突出、更加鲜明起来的非常有效的途径,但在我看来,对作家作品价值进一步的深入认识,才是文学工作的真正目的。夏立君获奖作品研讨会的召开,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探讨夏立君作品的机会,势必对推动日照市文学创作以及全省的文学创作起到良好的作用。夏立君获奖已引起了日照市的足够重视,下一步,省里也要予以奖励。

  夏立君在全国一举成名。我细读了他的《时间的压力》,常常想,我们全国有那么多的散文作家在写作,而夏先生却偏偏能够写出来,并为大家认可、获奖,他的特异之处在哪里?他是怎么能写出来的?我认为值得反思。以前,我们文坛有个大散文计划,十分对我的胃口,《时间的压力》中的这些作品显然就有一个“大”的特征,篇幅都挺长,这是一般的散文写作所无法比的,首先,从形式上看,决定了作品的气象。其次,选材皆是历史人物,规避了浮浅的写作。通过读他的作品,我觉得这位作家心里非常“明白”。写作要“明白”,是很难做到的,作家很难写出那种清风明月来,很难写出《时间的压力》扉页上印着的“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写出这看似简单却非常可贵的“明白”二字。夏立君的眼力,的确是不一般。我们从他的作品中看到那么多的哲思、那么多灵魂的光亮,你会觉得他的文字处处闪光,真是不得了。我认为,夏立君在进行文学的写作的同时,也是在做历史的学问,在此基础上,通过这种高度的、理性的思考,不急不忙地就完成了自己对历史人物、事件的文学想象。我们看惯了那种沉迷于鸡毛蒜皮的表面化生活小事及非常无聊的感情纠缠的作品,那种肤浅的抒情,在小说写作中常见,在散文写作中也常见。为何大家一窝蜂地写这种小的作品呢?我觉得这不过是掩盖自己,缺乏讲真话、真正接近理性的表达,实质是因为能力不够才漂浮在表面上。夏立君在自己的作品中就讲了真知灼见,讲了真话,他并没有认同那种“共识”,却看到了“共识”的反面。夏立君思想的深度和思考的勇气,就这样被他强调了出来。一个时期以来,文学界喜欢谈悲悯,好像这是一个很高级的词语,其实,你未必能真正理解“悲悯”,一个作家带不出精神的埃及、精神的出埃及,即便称之为悲悯,也是虚伪的。在《李白:忽然来了个李太白》一文中,夏立君对台湾一个颇负盛名的诗人这样评价:“诗句写的比牛毛还软,活得比绣花还要雅致”。说实话,这两句话很挠我的心,说出了我多年的疑问。想想看,现在有多少比牛毛还要软的诗句、比牛毛还软的文学作品?如果这是夏立君原创,我不得不表示赞叹,他对文学的批评很了不得。什么是优秀的散文写作呢?夏立君的《时间的压力》就提供了非常好的范例,因为,他对屈原、李斯、司马迁、李陵、陶渊明、李白等历史人物,都能发出自己对历史的疑问,难能可贵地以真知灼见作为历史的评说、批判的支撑。夏立君的文笔也很好,把历史人物的面貌表现得非常生动,宛若重生。这是他以一个现代人对古人的理解,推己及人,写出了人类的千古旷凉:我们和过去并没有隔断,我们和古人生活在同一个宇宙、同一个时空之中。夏立君对散文写作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价值就是历史散文写作的“正”途,我们的文学传统讲究“文以载道”,正是夏立君人文视野的开阔,让这个“道”具备了与时代相符的“现代性”,从而达到了情与理的明白晓畅。总之,夏立君的散文写作以获得鲁迅文学奖为标志,得到了充分肯定,他的创作意义也值得进一步彰显,相信对他作品的探讨也会给更多的写作者提供可借鉴的经验,那种灵魂的深度、思想的深度,永远都是一个真正的作家所追求的目标。祝夏立君作为文学的警醒者写出更多令世人警醒的作品,在散文写作的领域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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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赵德发

  夏立君获【鲁奖】是必然的

  刚才,各位专家同仁都讲得非常精彩,我作为夏立君多年的文友,在此谈一下对他的认知过程。昨天,我在潍坊参加一个作家的研讨会,获赠一本介绍当地风土人情的书,在上面读到了状元王寿彭的故事。王寿彭是潍县人,1903年中状元。他是晚清倒数第二个状元,后来成为山东教育厅长,是山东大学的创建人之一。

  王寿彭中状元之后,有人不服气,说他是偶然中的状元。王寿彭就写了一首打油诗回敬这些人:“有人说我是偶然,我说偶然亦甚难。世上纵有偶然事,岂能偶然再偶然。”意思就是说自己乡试、会试、殿试,一路告捷,哪能是偶然。由这个故事,我想到了夏立君折桂。夏立君去年年底获了“钟山文学奖”,今年春天又获了“林语堂散文奖”一等奖,今年8月份又获得“鲁迅文学奖”,也是连中三个大奖。但是我觉得,夏立君的获奖同样不是偶然,是必然的。20年前,夏立君在莒县一中教书的时候,我就跟他交往,为他的文采所折服。1997年他去援疆,到喀什的一所中学教书。1999年夏天,我参加中国作协组织的赴新疆采风团,去南疆走了十多天,同行作家有刘醒龙、刘兆林、陈世旭等人。到喀什后我给夏立君打电话,约好见面。我们在一起谈论了很多,他谈了在新疆的一些见闻与经历。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去新疆,一方面是响应政府号召,到那去传播知识,同时也为了圆自己的文学梦,开阔视野,了解更广大的时空。他讲了好多事情让我十分惊讶:他为了体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竟然中途下车,让车开走,独自走入沙漠。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是夏立君就敢做。到了鸣沙山,他原本在敦煌县城里订了旅馆,但为了体验大漠苍凉,竟然在鸣沙山上怀沙而眠,天亮才回。援疆人员回家探亲,公家是提供飞机票的,但他每次都乘坐火车、汽车,而且将路线设置得非常曲折,在西域到处行走。那些年,他就这样做功课,几乎成了一个边塞诗人,在大漠中行走,在雪山下吟咏。这样的功夫,一般人望尘莫及。几年下去,夏立君把自己的精神提拔到一个空前的高度,对时间、空间等一些玄虚的问题有了自己的心得,看得更加透彻。2008年春,夏立君写了一篇文章叫《时间之箭》,通过邮件发给我。我看了之后,认为这是一篇杰作。那时候,我主持日照市作协的沙龙,每半个月一次,就打印出来这篇文章,找人在沙龙上朗读,然后让文友们讨论,大家都深表钦佩。这是我主持沙龙期间,唯一一次讨论还没有正式出版、发表的作品。后来,这个作品被两家刊物隆重推出,《散文选刊》转载,而且进入2010年的中国散文排行榜,实践证明这是一篇非常优秀的作品。在夏立君的散文集《时间之箭》出版的时候,我写了这么一段话:“多年来,我以读同城文友夏立君的文章为一大快事,他对西域的精彩书写,对古人的深情凭吊,对生命的深沉感喟,对时空等终极问题的玄奥追问,都让我一次次拍案叫好。”在《时间之箭》之后,夏立君又和古人一起感受“时间的压力”,写了一篇又一篇。他下的功夫也是常人难以做到的,为了写一个人物,他竟然读半年的书。不只是读历史书,还读哲学、人类学、心理学等,广泛涉猎,寻找其他思想家的一些观点来观照中国古人,这样才有了新的发现和观点。所以,夏立君获得“鲁奖”等一系列奖项,绝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如果说夏立君是这次“鲁奖”中突然窜出的一匹黑马,其实这匹黑马不是突然间窜出来的,他是在文学道路上跋涉了二三十年,穿过了蒙山沂水、雪山大漠、时间隧道、先前没有被人关注的一匹黑马。现在,这匹黑马成了白马,希望夏立君借着获奖的东风,一马当先,再创佳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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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评论家山东师范大学教授张丽军

  当代大历史文化散文的成功书写者

  夏立君老师是我们日照文坛、山东文坛乃至中国文坛的一位优秀的散文大家。从散文创作属性来看,我认为夏老师的创作是一种大历史文化散文。新时期以来,从当代散文创作来看,这种大历史文化散文做得非常好的是余秋雨。夏立君老师的大历史文化散文,是一个新的系列。他和余秋雨是不同的。余秋雨是一种对物的、对历史的呈现。而我看到夏老师是一种对人的呈现,对中国历史上的伟大人格的呈现,这是他的一个特点。下面,我跟大家交流一下我对这部作品的阅读感受。第一个特征是激活传统的宏大历史主题。我们今天倡导中华传统文化的复兴,我认为夏老师对传统文化的书写,接续传统,架构传统,并为传统传播提供新的资源。中国人从儿时所读的唐诗宋词中,就能感受到一个个伟人的影子。怎么激活这些人物呢,我们就要到历史里去,到书本里去,到经典里去。什么是经典?经典就是活着的东西,是我们经常阅读的东西。如今,这些伟人成为了我们的资源,我们对他们的崇拜让他们活在我们心中,为我们提供这种动力。对这些人物思考与感受的过程,就是利用这些资源吸取营养的过程。当代人的心灵成长离不开这一滋养。第二个特征是对面目鲜明的人的、民族魂的抒写。《时间的压力》中的这些人物有着鲜活的人格、独立的人格,他们都是我们的“民族魂”。这样的书写,是非常有意义的尝试。这些人物形象令我特别感动,其中有两个人物,在中国历史上是最“委屈”的人物形象,一个是屈原,一个是司马迁。书中对屈原没有膜拜,而是以一种对话的方式、思考的方式,来写出屈原的局限性。这些人物是伟人,但是书中呈现的是,伟人和我们一样有痛苦,有犹豫,有挣扎。通过写人物的挣扎,来表现人物的赤子情怀。此外,还有其他的形象,夏老师书中既写了他们的弱点,体现他们的挣扎、痛苦,更写出了痛苦之后的抉择,精神的大境界。这样的作品才能打动人心。第三个特征是把自己“烧进去的”激情与平等对话的精神审视。作家把经验、心情投射到人物形象当中,和他们一样进行精神的批判和思考,做一种生命的对话、情感的对话。我们看到夏老师对他们的敬畏。对这些历史人物,作者不是一味地敬畏,而是用一种批判对话的方式进行诠释。书中还有一些哲理性的思考,比如对时间的“精神压力”的思考。时间是残酷的,孔子曰“逝者如斯夫”,这就是时间的悲剧性。在悲剧之中,我们有一个历史向何处发展,人性向何处发展,个体的生命向何处去的巨大的、终极性追问。作者一再逼问,通过这些伟人和这些英雄的对话,他提出一个大的命题来,这也是我们当代人的问题。我们既感受到《时间的压力》中的澎湃激情,亦能看到其中知识和学术的容量,这一点也是值得我们敬仰的。夏老师大历史文化散文的成功,有着丰富而深刻的启示性价值。写作要追求“精品”意识,十年磨一剑。丁玲提出的“一本书主义”,一本书就可以传世。如何呈现我们对人生的思考,对生活的感悟?地方性作家“而无车马喧”,是可以静下心来,写作出大作品的。最后,我提一点思考和建议。每一个作家都要承受时间的压力,这本书同样承受着时间的压力。作品是不是有足够的精神的厚度和高度?另一方面,在写作需要个人情感和知识、才华的融合。海明威认为,写作是一种冰山写作。对一个作家来说,他所呈现的文字只是冰山一角,而大量的东西是在海底的冰川之下。所以这本书如何处理知识和学术方面的内容,是不是可以像冰山一样,放在后面,以更圆润的画面呈现出来,以一种精神、才华的东西表现出来,这也是值得我们思考的。山东文学是以磅礴、大气、厚重为传统的,齐鲁文化对中华文化这种母体的贡献是巨大的,我期待夏立君先生在这片文化厚土上,能够创作出更多优秀的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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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山东省散文学会会长丁建元

  天地之间唯有【人道】

  我这么多年不在“文学圈”,而是在出版社工作。出版工作运行跟作协不是一回事情。干编辑主要是看稿子。我这一生看的稿子,大概能拉一汽车。刚才各位站在形而上的高度,对作品进行了专业化评说。我就经验方面,从跟夏立君近二十年的交往,说几点感受。我在出版社工作的时候,对老家日照的文学创作,一直很关注。二十多年前,日照的文学创作尚属“半荒蛮之地”,写诗写散文写小说的很少。后来,我见到德发老兄,就问日照文学创作怎么样啊?他告诉我,行了,这几年行了。从各个方面的信息,我确确实实也看到了,不光是文学,就艺术各个门类来讲,日照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究其原因,一个是社会大环境越来越好,另一个是得益于日照市委、市政府,以及文联等部门,对文学艺术的扶持。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独特的政治文化生态,养育一方文学。那些年,我每次回老家,都要到日照日报社副刊部去看看,因为这里聚集了日照文学创作的精英。那个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夏立君。在我们谈笑风生的时候,立君总是坐在边上微微地笑笑,话不多。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在集体场合话不多的人,要特别引起关注,因为这种人往往有“心机”(大笑),日照有老话说“慢毒不出语”———慢毒的人话少(玩笑)。后来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出了《时间之箭》,我看了,这作品写得非常好,当然后面的几篇还是欠点火候。大约在前年,我给立君打电话,问最近忙什么呢。他说正在搞一个历史题材系列。后来他给我寄来了《时间的压力》。仅看了一点,我就在心里喊:不得了!不得了!出于编辑的职业敏感,而不是评论家也不是文学家的敏感,我感到了作品的分量。我一头扎进去,看了一天,看得满头大汗。这正是“鲁奖”报送作品期间,我摸起电话就问:立君你报“鲁奖”了吗?他说报了。我说这书获奖概率很大,开玩笑地说了个数———“80%”,本来想说“85%”的,那个“5”我给扣下了。为什么呢?就说作品能否获奖得具备两点,一要写得好,二要碰得巧。光写得好不行,好中还有更好的呢,作品没有最好。再说这个“巧”,有许许多多的因素。评价一部作品,到了一个层次后,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后来,我找来其他几部竞争力较强的作品大体看了看,对这部作品的获奖可能性更有底了。为什么呢?我跟立君同属于沂蒙山区,文化心理是相通的。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打动我的作品似乎越来越少了。立君的作品打动我了。第一点,立足点好,“以人为本”。也可以说是当代特色的“文以载道”。文以载道,载什么道?天地之间唯有“人道”。人是最可贵的,没有人,天地有何用啊?再有,文学创作,要写出人的复杂性来。举个例子,当一个罪犯他拿出刀来行凶的时候,他认为自己是合理的。陀斯妥耶夫斯基在《罪与罚》中就塑造了这么一个凶手拉斯科里尼克夫。搞文学创作就要把人物的复杂性写出来。立君这部作品,就把人性的复杂给写出来了。他写李白,就是一个例子。刚才各位也说了李白,我就不重复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去上虞。李白赋咏谢安,写了18首诗,其中15首诗里除了“酒”就是“妓”,这哪是咱心里的“大李白”啊。夏立君对李白一层又一层地“剖析”,真是到位。他打破了历史人物书写的“二元思维”,就是非黑即白。曹操也好,屈原也好,都是这样的。第二点,就是大家说的,风骨。这部作品体现了立君自己的风骨。写古人风骨就是写作者风骨。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那么一切古人只要我们写他解读他,就当他还“活着”,存在于我们的精神世界里。我们写古人,应不是为了写而写,也不是单纯怀古。而是为了当下,为了人生。这是书写的价值所在。今天,我们讨论立君的作品,说这好那好,我认为就是他立足当下,以自己独特的眼光解读了古人,让古人获得了新的“生命”。但是,这是费力很难讨好的事情,多少人在写古人啊。夏立君在走一步险棋,但是他将这步险棋下赢了。靠的什么?靠的就是他的风骨。他有底气,有锐气。第三点,他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他读了那么多书,就写了这么点东西。国庆节期间,报社记者就夏立君获奖的事采访我,我就作品说了不少,还提到了“工匠精神”,这里不重复。他对文学有敬畏。从日照市委、市政府对立君获奖的重视上,我感到很振奋。日照文学的春天来了。(统筹 沈凤国 文字整理 徐晓清 宋庆艳 田文佼 汉群)

编辑:穆盛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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